在光谷,光电子、高端装备制造、节能环保、生物医药等四大千亿板块,均涉及工业设计。
市场需求庞大,本地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工业设计企业承接。许多企业不得不南下深圳、广州完成工业设计与开模,再返回武汉制造。
美国设计师联合会的一项调查显示,美国企业工业设计每投入1美元,可带来1500美元的销售收入。
美国的苹果,欧洲的宜家,日本的无印良品,无一不是通过工业设计拉动需求的经典案例。
武汉沃亿生物有限公司总经理陈谦,与深圳嘉兰图设计企业通完电话后,松了一口气:由嘉兰图设计的第一台MOST设备,下月可提样机。
MOST是当前全球最先进的脑科学研究仪器,全称为“显微光学切片断层成像系统”。2013年,华中科技大学的这项专利被沃亿生物以1000万元买断,进入产业化。
过去3年,陈谦带领研发团队,完成了MOST所有内部结构与核心模块的集成。他先后在上海和本地找了上十家工业设计公司,希望按照世界标准,为MOST这部大型科学仪器设计产品外观,但没有一件作品符合他的要求。“有的设计虽然漂亮,后期工艺都做不出来。”陈谦说,4月,他南下深圳,找到嘉兰图。6月,MOST外观设计定稿,本月进入样机生产。嘉兰图不仅提供了一整套外观设计和制作流程与工艺方案,还在广东找好了能够承接的制造工厂,确保“画得出就做得出”。
陈谦认为很值:“外观对产品太重要,尤其是瞄准出口的国际化产品,细节可能会影响市场成败。”
武汉依迅北斗有限公司曾基于北斗定位系统,生产过一款老年人手机。该手机的设计,同样外包给深圳浪尖、嘉兰图等一线工业设计企业完成,开模在广东惠州,最后返汉制造。该手机设计费为20万元,是武汉本地设计企业的3倍。
在光谷,以烽火科技、长飞、华工科技等为代表的国企、央企或上市公司,产品多涉及海外市场,基本都有自己的工业设计中心或设计团队。大量的IT公司,比如做机顶盒、小型嵌入式设备、智能穿戴设备等集成类产品的,找的是深圳、上海、广州的工业设计公司。
武汉光电工业技术研究院副院长韩道认为,工业设计与模具制造是“唇齿相依”的关系,武汉在设计和开模这两个方面,都先天不足。
武汉中旗生物医疗电子有限公司是我省最大的医疗器械企业。去年,该公司自主研发和设计的一款平板心电图机填补了世界空白。该公司首席设计师林天,曾供职于深圳浪尖公司,拿出设计图,却发现武汉没有一家模具厂能够开模。
林天说,这台平板设备有三四百个零部件,其中100多个机构件,30多种需要开模,涉及塑胶件、硅胶件、五金件、触摸屏等。无奈之下,只得送往深圳。因电容式触摸屏对灵敏度要求极高,大陆企业没办法承接,最后在台湾完成开模。3月,这款平板心电图机获得德国红点设计大奖。“武汉工业设计公司较少,有一些钣金和模具厂,但无法加工精密件,没什么选择余地。”依迅北斗董事长付诚无奈地说:“只得舍近求远。”
在全国高等院校中,武汉理工大学工业设计实力居全国前三,先后10次斩获国际顶配水平的德国红点与IF大奖,培养了大量设计师。
走进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工业设计系,走廊两侧挂满了游轮、游艇、豪华跑车的工业设计手稿。七八个工作室里,师生团队根据项目自由组合,屋里堆满了工业设计图纸和产品模具。“都是学生的作品。”该院院长潘长学介绍,理工大拥有中南地区唯一的设计学博士点,两个博士后流动站。在广汽、上汽、通用等众多车企,以及船舶设计单位,有大量设计师毕业于该校。
武汉市经信委主任金伟成认为,这与武汉乃至我国的经济结构有关。武汉经济是在“短缺经济”的背景下发展起来的,以往,只要产品做得出来就能卖得出去,工业设计一直未受到足够重视。
在韩道看来,光谷独特的高科技产业形态,未能对工业设计起到引领作用。光谷第一大支柱光电子,占光谷1万亿总收入的40%。从烽火科技的光器件,到长飞的光纤光缆,大部分工业产品讲究的是结实好用,对工业设计的依赖程度,远不像手机、家电等大众消费品那么高。“业内曾有争论,设计与市场之间,先有蛋,还是先有鸡?究竟是先有市场需求,还是靠设计服务拉动需求?”韩道直言,从沿海经验看,我国制造业的大后方大多分布在在广东,正因为有此基础,才能托起深圳的工业设计和周边模具产业高质量发展。珠江三角洲以精密模具、消费电子为主,已形成国内设计制造第一梯队,深圳完成设计后,马上就能在周边东莞、惠州等地开模;小电器等电子工业发达的苏州、宁波等江浙一带,则为第二梯队。“有市场需求,设计自然就会来,人才方能留得住。”他说。
“武汉经济要站在全国乃至全球高度重新审视自己。”金伟成说,现在是去产能、去库存、转变发展方式与经济转型的关键节点,武汉工业应在做大增量的同时,大力进行结构性调整,提供更多有效供给,进行自我革命。“有效供给的关键,就是技术创新、工艺创新、设计创新,要使原有产业脱胎换骨。”
他认为,在制造业中,工业设计的价值不再是服务于产品,而是引导、引领创新,促进资源再造整合的重要抓手。政府应通过这一抓手,拉动武汉这个老牌工业城市的工业转型。
深圳浪尖、嘉兰图、北京洛可可,是国内工业设计界的三大标杆。去年,浪尖700多名工业设计师,创造了近3亿元销售额。
浪尖设计有限公司董事长罗成说,过去产品研究开发以技术为中心,功能为重,未来将朝着以人的需求为中心转型,工业设计将反过来引领工业发展。
潘长学认为,武汉补齐工业设计短板,需要政府、高校、产业园区及企业的共同努力。政府应在顶层设计、配套政策和产业氛围上给予支持,想方设法留住设计人才,创造更多就业机会。高校除人才教育培训外,还应输出学科优势,积极与本地产业相结合,互促发展。“去年,我接触光谷一些高科技产业后非常兴奋,合作空间巨大。”他说,武汉理工大学正在计划与光谷生物城共同创立“武汉光谷生物城医疗器械产业园工业设计创新中心”,从医疗器械产业着手,探索工业设计合作。
华工科技一名负责人说,过去30年,光谷的中小企业还在为吃饱饭、活下来而奋斗,所有的心思都在抓技术、抓市场。随着光谷的全球化发展,很多企业被推向国际,与海外产品竞争,将更注重工业设计和用户体验。
创立武汉首家工业设计众创空间“楚创谷”以前,武汉光谷机电科技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郭勇,一直忙于打理钣金生意。
厂里的大客户是烽火科技,有1000多名员工,主要为光通信设施制造机架等产品。他常笑称自己是“打铁的”。
在整个光通信的产业链条上,位于下游的钣金制造是利润最低、也最苦最累的一环。
一次逛市场,他发现一台特价厨房电器,售价大约是350元;而一款设计时尚的厨房电器,却可以卖到2000元至3000元。他意识到,工业设计在整个制造业中,占了重要比重。
多年在钣金行业摸爬滚打,郭勇对模具十分了解,这是离工业设计最近的一环。去年11月,他创建“楚创谷”,旨在培育扶植本土设计力量,并成为中国工业设计最高奖“红星奖”落户地。
郭勇马不停蹄奔走于北京、深圳、上海、德国汉诺威等地,一家一家拜访工业设计企业,与东莞多家模具厂洽谈合作。
5月28日,由“楚创谷”主导发起的首届东湖创客汇,在华中科技大学体育馆举行。来自全国的1000多件创客作品,吸引约1.2万人现场观摩。
短短半年,多家设计团队入驻,“楚创谷”1400平方米面积已经不够用,准备扩充至3000平方米,引进40至50个工业设计团队。
武汉的产业是标准的橄榄型,商业模式创新、设计研发小,中间制造环节大,以后一定要成为哑铃型,在设计研发、模式创新上着力。
一把椅子可以卖5元,也可以卖5万元,期间的差别是品牌和设计。将马斯洛需求理论套用到工业设计中,第一层是设计产品,更高层次是设计品牌、设计战略、设计生态、设计文化。
1995年,开创个人电脑时代的苹果公司,股票一路下滑,几被收购。史蒂夫·乔布斯重返苹果后,将原本分离的主机、显示器和音箱融为一体,推出全新iMac电脑,半透明的糖果色外壳风靡全球。一个小小的工业设计,竟挽救了一家国际大公司。
上世纪,日本通过全力发展工业设计与科学技术,其家电、汽车、工业设施、消费电子等产品畅销世界市场。德国的大型机械设备,法国的奢侈品,意大利的家具,无一不是享誉世界的工业产品。
日本日立公司每增加1000亿日元出售的收益,工业设计所占作用为51%,而设备改造仅为12%。
我国钟表总产量占世界80%,总销售额却仅为全球10%,平均单价与欧洲的差价是100倍,服装差6倍,汽车差4倍。中国制造提升附加值的关键,就在工业设计。
如果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,那么体现软实力的工业设计,便是城市从要素驱动到创新驱动、从武汉制造到武汉创造、从武汉速度到武汉质量的第二生产力。 (编辑:丁喆)